从咸福宫出来,没走多远,胤祀追了上来,我冲他笑笑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,胤祀也无语,默默走在我身旁。转眼到了翠雨阁,我转身欲招呼他进去坐,胤祀站住了,微一迟疑,“我就不进去了。”我轻笑嗯了一声。定了亲就好象被打上商标,宣布了归属权,从前亲近的人反而疏远了。
胤祀似也察觉,唇边扯起一丝无奈的笑,“是有几句话想说,又怕你听不进去。”
我晃了晃手中挑的几张花样子,“待我把这个送回去,拿在手上累缀,咱们到花园里说吧。”
他微点头,神色总有些凄凄,好久没见这样的胤祀,心下不知怎么带些酸楚,勉强冲他一笑,我转身回翠雨阁。
深秋初冬的御花园,多少有些凉意,我们在一处亭子歇了,胤祀命太监去取热茶,我斜坐在亭里倚着栏杆远望。此处地势稍高,可见四周萧瑟的秋景和各宫的飞檐,天空蓝而通透,遍寻不到一丝云彩。有些沉醉,沉醉于这澄澈而无边的蓝色。
胤祀坐在亭中的石凳上,能感觉他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,却不想理会,我是失了心的稻草人,一样沐浴在阳光下,一样保持着应有的微笑,只是多少有些滑稽。寂寞牵强的稻草人,偶尔会有偷吃的谷雀来陪他,却又不得不扇动手中的破扇吓走雀儿,只留下一副空壳、一个微笑、一身影子,永远陪伴自己。
“宝儿,若难过就哭出来。”良久,胤祀走到我跟前,迟疑着终于坐下。
我抬眼看他,倒笑了,“我倒忘了自己为什么要难过,你给我说说。”
胤祀一愣,想笑,最终表情却定格在担忧心疼上。“我知道这次十弟莽撞了……”
我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姿势,低头细细玩弄着衣角,“过去就过去,发生即是命,我不怨谁,也不想再提。”
他微微一笑,“十弟定会待你很好,甚至比我们任何人都好。”
“是啊,语蓓说我是傻人有傻福。”说着我站起身,拍了拍裙子,冲他嘻嘻一乐
。
“宝儿,皇阿玛也是不得己,阿拉坦……”说到这儿,胤祀一窒,似下了下决心,方继续道:“阿拉坦还没回科尔沁,为和亲的事耽误了。”
我看向远处,并不答言,只静静听他的下文,如今这些事离我太远,恍若隔世。
“科尔沁是大族,大清总得指派位格格过去,前几日这小子逼得紧,点名要你,皇阿玛若不如此,流言无法平息不说,只怕只能让你去蒙古。”他急急说完,也跟着站起身看我。
扯了扯嘴角,多少带些无奈,“我知道,不是最好的结果,起码也不是最坏的结果。”他才要接口,我继续道:“胤祀,我只是觉得愧对这许多人的深情,你别担心,我没事,什么事都没有。即使嫁去蒙古,相信日子也不难过,天高草低,别是一番滋味。我不是不懂惜福的人。你们,你们都放心。”
我稳了稳心神,从怀中掏出南巡前胤祀给我的木牌,回来后诸事冗杂,竟没想起还他,今日刻意趁刚才回屋,寻了出来带在身上正好还他。“这个,还得多谢你,如今也用不着了,还是物归原主的好。”
胤祀微一蹩眉,看了那木牌一眼,却不伸手接,“你拿着吧,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兴许还有用得着的时候。”
我笑了笑,拉起他的手将木牌塞进他掌心,“你们的东西我拿得还少?你们给得起,我拿什么还?”说着有些哽咽,贵重的不是物品,是心意。这许多不能回报的深情,牢牢将我绑紧,几乎溺毙。
他还要说什么,我急撤了手,转身喝茶,听胤祀自嘲一笑,“也罢,这原是给你应急用的,如今既嫁了十弟,我也放心。”
有些郁郁,我佯装远眺,悄悄拭去眼角的一滴泪,一时亭内寂寂谁也不说话。胤祀怔愣着坐回石凳上,手中拿着那个木牌,神色有些落寞。人果然是孤独的,幸福的、悲伤的、圆满的、缺憾的……最后都是孤独的一个人来了,又一个人走了……
正沉思间,见亭外一个太监顺着小道匆匆往亭中赶,见了我们,请安行礼后即对我道:“格格原来在这儿,让奴才好找,皇上传格格觐见,已耽误了不少时候,还请格格这就随奴才去吧。”
胤祀站起来问,“可知皇上传格格什么事?”
那太监弯腰恭敬道:“回八阿哥,奴才也不知究竟何事,想是格格婚仪近了,皇上有话交待格格也不定。”
我冲胤祀微点头,“那劳烦公公前面带路,别让皇上等久了。”
胤祀还要说什么,乍乍开口却又说不出来,低头一笑,冲我们摆摆手,自己退回亭边若有所思,我跟着那太监下了山坡,转弯处瞟一眼身后的亭子,只见胤祀负手立在那儿,看向远处,如同石化。
康熙并未在乾清宫大殿,却在旁边休息的厢房里,盘腿坐在炕上正自己和自己对奕,太监领着我进来,他嗯了一声抬抬手让太监出去,又兀自低头下棋,半晌方抬头道:“宝儿啊,来,坐。”手指了指棋盘对面。
我一笑,“皇上,您就别为难宝儿了,若想下棋,让皇子们陪您吧。”他抬起眼看我,嘴角带些玩味,“为难?这么说来,朕一直在为难你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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