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二师兄可不要‘买椟还珠’,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!”
师弟也不先拿出药材,嘴上功夫倒是做足了。他也只是等着。药材对小骨总是善物,难为师弟一直有心。
长留山海底的陈新之木,缀以仙岛近天日月汇明之石,雕工精细,一看便知是师弟手笔。他长年沉醉此道,却难有这般心思长时专对一物。
“多谢……”师弟送来何样宝物?
匣开桃花迎香,淡香浅色掩映下,一枝桃木朴实。
师弟此是何意?不就是绝情殿寻常桃枝?桃树本寻常,人间也不乏,不曾听闻,这是什么珍惜药材。他没有发声。
“二师兄,此味珍惜药材,叫做‘规矩’”。
听师弟折扇破空,他心中一惊一痛,重重摇头,否定这惊异:“我不会责打小骨。”
以前对她的责罚还不够多,还不够重?小骨不能理解,才成了今日这个样子……她不肯接受师父,接受世界,接受自己,岂能用强力逼她!
心底另一个声音,是小骨的:我不要这个苦痛重重的世界,我什么也做不了,我不如去死!
昨夜黑天黑地,小骨弱小身子捣碎惨白月光,和脚下的山石一起跌跌撞撞,她那样小,和一次次绊倒她的石子一样。
可你说你要寻死,你……如何可以!是我的错,一切都是我的错,最大的错是让你看到美好幻境,再不能活在惨淡现实!但是小骨……你知道么,这幻境里的,也是过去的真实。过去有大苦痛,但也有大欢乐,在师父身边……
“二师兄你护徒心切啊!”
师弟!复又惊痛,愈发惊痛,回到现实。师弟你何必说废话,我不会打她!
“可你也别忘了,她是你徒儿。她胡作非为至此,你是她师父,不加以管束规范,着实不负责任!”
“那也不至于打。”心头伤口道道撕裂。他还能对小骨动手?断不可能!
“也不定要打。只是给她个警醒。也给你个警醒。”师弟语调一转,最后一句话落得却实。
“警醒。”琢磨着这两个字,紫薰说小骨沉在自身的苦痛,走到寻死这一步。是该着手唤醒她了。
规矩,确是失了常法,在混乱世界里沉浮不定。才同她说,无以规矩,不成方圆,他自己却不能落实,一任她胡闹……
“二师兄你是上天入地,想得到想不到的,都做到了。最常规的管教,如何却忘了?”
“我平日也不这样管教她。她也不需要……”小骨本来懂事,勤奋担当,从不让他操心,更暗暗为他下了许多苦心。那个小骨……
“那是她一向不出差错。我说她在长留山时……”
师弟停顿的间隙拉开他心中巨大的空落,痛楚和空虚一样布满。那是小骨在长留山时,小骨离开长留山后……
“二师兄你别说你没打过她。那日仙剑大会后……”师弟一句话掐断他心中的潮水,留下弥漫在空中的伤苦。
“师弟!”我一点什么事你都看着守着……
那日仙剑大会,小骨竟然动了杀机,念及她从来的善良和偏执、她神祇的宿命和天下的危难、自己的将去和这孩子的无依,他命小骨去桃林拾来粗重的桃枝……你默默承受了责打,一心想着的还是要救师父,哪怕从此犯下的过错要大千万倍,受到的刑罚也要重千万倍。云宫再看到这桃枝。你离开绝情殿去偷盗神器,竟然将它带走了。你深知后果,仍旧不能放弃救回师父。你成了妖神,天下无人能胜,也没有忘记师父最初的教诲,你苦苦担下这过错,为挽回一切牺牲自己。
你现在没有记忆,却有怨念,这能怪得了你?苦楚淹没的海洋里,你不能脱身……
“你只想当年惩罚得太过,如何不想,如今又纵容得太过?你不要命地纵着,她也便不要命了。不知珍惜你,也不知珍惜自己的生命。二师兄,过犹不及,物极必反啊!是非都可以颠倒了,死生也就不再重!”
是么?他又错了?一直在错?一样的错!
“你当年下得了手,你是爱护你的原则,爱护天下众生,也何尝不是爱护她?你不能看她堕入邪道。你就忘了么?你如今是怕管教她,是怕她不肯听你的,你无法承受她的不能接受,你是怕,伤害你自己!你在为自己着想,这样才是害她!”
“师弟,我知道了!”
难得师弟说得如此激动,他恍然开了窍。是的,一味纵容她,不是小骨不能受伤,却是他自己不堪一击!反复念着,要管教好她,要看她恢复好,这样什么都不做,什么都不敢做,只守着自己的伤疤,不敢揭开,不敢上药,于小骨何益?
沉于自己一个世界的,不止是小骨!更是他!他是她师父,责任要更大,过错也更大。
“好不容易找回她,还想一任她自残自损,再失去她一次?”
师弟一句话,惊醒周遭空荡。是,再不能失去了!
翌日向晚,小骨转醒。
“我不是在瀑布?”她刚醒,气息比平日更微弱,嗓音中还残留湖水的寒凉和昏迷的高温。
“胡闹!”他这一喊,见小骨一震,自己也一震。早就想说出的这句话,似乎也不用师弟提醒。说出来,这些日子颠倒混乱的思绪,才初初归位。
趁热打铁都说清楚:“日课不务,异想天开,糟损了身体,谈何修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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