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祯当天也去探望,见胤禛脸色虽极差,但神智清醒,并没像太医说的那样严重。将养了几日,也就慢慢好了,没过半个月,便照常上朝,只是病后一段时间,胃口较差,因而瞧上去甚是削瘦。
缡宁也没大碍,胤祯时常抽空陪她,两人都绝口不提石兰之事。胤祯更是小心翼翼,温言细语,体贴熨慰,就怕一不小心又激得她生病。
缡宁虽然感念他的柔情,但她心里的结未解开,她依然不得安宁。缡宁不甘心两人的友谊竟这样结束。可是,她又能做什么呢?
秋七月,康熙前往塞外行围,随驾的有皇太子胤礽、大阿哥胤禔、五阿哥胤祺、十阿哥胤誐、十二阿哥胤祹、十三阿哥胤祥、还有十七阿哥胤礼、十八阿哥胤衸,一共八位皇子。四阿哥与十四阿哥都没有扈从。
缡宁起初以为可以去塞外,但后来胤祯没去,她也不可能去了。她便提出,想看看大军出京的盛况。胤祯一开始似乎有些犹豫,许是担心她的身体,又或者因为别的。但缡宁很少向他要什么,胤祯无法拒绝;况且,缡宁自从小产后,一直郁郁寡欢,胤祯也不肯拂逆她意。所以他答应了。
因胤祯与其他留京的皇子们一道,送康熙帝出京,缡宁独自在一家酒楼,望着绵延浩荡的队伍远去,心里升起难以排谴的愁绪。她原先希望,到了那广阔的空间,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。可是四贝勒与胤祯都没有扈从,这隐隐的希望便破灭了。
缡宁是与胤祯一道回府的。府里的人当然都看到了。胤祯对缡宁这样百依百顺,舒舒觉罗氏心里自然极度不舒服,但完颜若敏都忍了,她又能怎样。
一日,完颜氏、舒舒觉罗氏进宫给德妃请安。缡宁因病愈了,便也跟她们一道进宫。
在廊外等候通传的时刻,缡宁忍不住抬头凝望被高高的宫墙围住的天空。一抹晨色在东方显现,秋天的凉意却已浸染整个天地。
殿内已侍坐着许多人,有四福晋、十三福晋并两府里的几个侧福晋,石兰不在其内。缡宁向德妃行礼、跟四福晋等人厮见,然后入座。
少了石兰,无论北京还是塞外,都那么令人压抑。这样的生活,一向是缡宁厌恶的。胤祯年岁渐长,要忙的事不少,平时并没多少时间跟她厮磨。跟她打交道的,依然是她极想避免、却避免不了的宫廷贵妇们。
石兰现在究竟怎样了呢?那一道夺去封号的谕旨,也夺去了她一切尊荣与自由么?难道所有有她在时的热闹和真正的欢笑,已随着她们之间的裂痕加深而消失?
缡宁难掩怅然。
她眼见着那拉氏等人嘴唇张张合合,说着奉承德妃的话,耳边是笑语阵阵,缡宁却如坐针毡,只想快点结束,然后就可回到零园,再不必努力在脸上挂一丝笑容了。
完颜氏注意到缡宁心思不属,笑着说:“缡宁是在陕西长大的吧?看来京里的气候不适合妹妹。闻得去年从塞外回来,那气色可比现在好多了。只可惜今年没能去了。”
缡宁简单地说:“身上不好,想去也不能去了。”
瑞秋忍不住满腔酸意,说道:“真是可惜啊!听说十四爷陪你在酒楼里看秋狩队伍的盛况呢!难道去年一个秋天——”猛看到别人诧异的目光,她意识到这是在德妃面前,忙缩了口。缡宁低了头,手微微有些颤抖。
——她们不过是一群古人,而我不在她们其中,何必为她们的目光而悚惧不安呢?
瑞秋想挽回刚才的话,却一时转不过来。完颜氏忙岔开话题,那拉氏、年氏等人也凑趣,稍稍僵凝的气氛又活跃起来。忽听那拉氏说:“……两广总督的家眷到了北京……”缡宁一惊。是在说石兰的母亲么?她下意识拿起茶杯,并不想喝,只为了掩饰这一刻的惶恐。她紧紧攥着,手心微微出汗。
完颜氏说:“四嫂,这位总督夫人千里迢迢上京,真是只为了来看看女儿?”
那拉氏点点头,德妃叹道:“爱女心切啊!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但一样都是怀胎十月生养的,比起小子,未必能说清哪个更令做娘的牵肠挂肚啊!”说着有些唏嘘。
那拉氏等人脸上都露出感动加哀戚的神色。“娘娘可是又想起温宪公主了?”
“别说是绕膝十多年的女儿,就是幼殇的婴儿,也是……唉,世上最悲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哪!”德妃的声音带着哽咽,那拉氏完颜氏都忙着劝慰。
缡宁听着,心里升起不祥的感觉。德妃怎么这样比喻?
德妃擦了擦眼睛,声音圆柔道:“前儿恍惚听说四阿哥出门被人拦了,这是怎么回事?”
那拉氏忙道:“回娘娘,这都是以讹传讹。事实上,那天是四爷回府,我正送那位两广总督的诰命夫人出去,两相遇上,总督夫人骤然闻知女儿死了,一时伤心——”
“咣啷!”
一声茶杯落地的脆响,将众人吓得一个激棱。每个人,包括德妃,眼睛均眨也不眨地盯着缡宁。
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缡宁直直盯着那拉氏。她竭力说服自己要镇定。刚才心神恍惚,她一定是听错了。
那拉我没出声。所有人都沉默着。缡宁的神态令这句问话的唐突和没有称呼的无礼变得次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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